近代从“文明”到“文化”的思想过渡

2009-06-30 15:24:00 来源:临汾新闻网



首先,针对文明风尚的物质化偏颇,他们彰显了制度文明和精神文明。戊戌思想家重视“开民智而导文明”,对中西文明有所比较。梁启超既肯定世界“渐进于文明大同之域”的趋势,把文明看作一个相对的进化过程,又阐述了近代文明的一些基本原则,而法律的繁备就是其重要内容(《论中国宜讲求法律之学》)。孙中山也提出“要择地球上最文明的政治法律来救我们中国”,主张“不能共和”,就是“不知世界的真文明”(《在东京留学生欢迎大会上的演说》)。 

当社会思潮聚焦于由物质和制度来对比中西差距时,他们又大倡精神文明。在康有为看来,“国之文明,全视教化。无教之国,即为野蛮无教之人,近于禽兽”(《孟子微》卷八)。梁启超强调:“文明者,有形质焉,有精神焉。求形质之文明易,求精神之文明难。精神既具,则形质自生。精神不存,则形质无附。然则真文明者,只有精神而已。”(《国民十大元气论》)他倡导的“精神文明”不限于传统教化,更借重于近代启蒙思想,强调“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此三大自由者,实惟一切文明之母”(《清议报一百册祝辞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循此思路,梁启超在世纪之交宣传融合中西的“新民说”,以塑造新型国民。20世纪初年,鲁迅也认为物质生活“不足尽人生之本”,由“客观的物质世界”转向“主观之内面精神”,才是“将来新思想之朕兆,亦新生活之先驱”。他认为欧美文明的根本“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故提出“主观之内面世界”,“尊个性而张精神”是20世纪文明与19世纪物质文明“异趣”之所在(《文化偏至论》)。 

其二,他们辨析了奢侈与文明的本质区别,重视道德修养。在物质化、形式化追求中,清末新风俗渐渐衍成奢侈消费。比如,本意是“务求节俭,以挽回奢侈习俗,而免经济生活之障碍”(徐珂编《清稗类钞》)的“文明婚礼”,实践中却变得奢侈铺张,较之旧式婚礼有过之而无不及。赛车、赛马、踢球作为“文明游戏”也是泥沙俱下。民国初年,交谊舞在社会化、商业化过程中,与都市社会的颓废风气结下了不解之缘。汽车使城市交通得以改善,但潜藏的市侩气息随之暴露出来。民初轿车肇事伤人接踵不断,舆论讥讽北京的“十大特色”就包括“汽车在狭道上人丛内横冲直撞,巡警不加阻拦”;“高级军官不骑马,而乘汽车飞跑,若开往前敌然”(上海《时报》1919年8月12日)。上海、天津、南京、广州等地市民视汽车为吃人的“市虎”。物质文明如果没有相应设施和道德规范加以配合,则可能成为危害大众的奢侈品。 

针对这类现象,近代思想家不乏批评和建议。孙中山认识到“文明有善果,也有恶果,须要取那善果,避那恶果”,并认为实现这个目标的途径就是民生主义(《在东京〈民报〉创刊周年庆祝大会的演说》)。章太炎看到了社会进化的必然性,又对“进化之用”的负面效果有所认识,指出善恶“俱分进化”的情形。当民初风俗日益浇漓之时,他于1912年提出:“赌博启人侥幸心而妨害恒产,应严禁。其竞马斗牛等亦然。”“在公共场所,效外人接吻、跳舞者,男女杂沓,大坏风纪,应由警察禁止。”(《中华民国联合会第一次大会演说辞》)近代知识界的重要刊物《东方杂志》重视倡导良风美俗。“一战”爆发后,该刊更是呼唤“先民勤俭节约”的美德,宣传“勤俭生文明”的观点(《说俭》,《东方杂志》第14卷,第6号)。 

陈独秀认为,爱国主义不只是“为国捐躯”,还应养成高尚的“国民性质”,即具备勤、俭、廉、洁、诚、信六种品德。“奢侈之为害,自个人言之,贪食渔色,戕害其生,奢以伤廉,堕落人格。……自国家社会言之,俗尚奢侈,国力虚耗,在昔罗马、西班牙之末路,可为殷鉴”(《我之爱国主义》)。蔡元培进一步揭示了文明消费的本质:“文明者,利用厚生之普及于人人者也”。如道路设施、电灯照明、普及教育、图书馆和博物院等等,“所费虽多,而不得以奢侈论”。相反,“奢侈者,一人之费,逾于普通人所费之均数,而又不生何等之善果,或转以发生恶影响”(《文明与奢侈》)。这些看法揭示了文明的社会性和本质特征。 

其三,摒弃近代文明观的殖民主义意识。18、19世纪,西方资本主义迅速发展,欧洲上层社会以礼仪和教养相标榜的文明观趋于淡化,以种族差异为核心的文明观取而代之。随着殖民主义的扩张,以西方文明为价值尺度的话语霸权逐步建构起来。 

近代学者大体在开化、有教养、人类物质成果和精神成果总和的意义上使用了近代文明概念,而其思想意识却不是西方的翻版。梁启超既承认文明、野蛮的差距,又不乏揭露西方文明虚伪性和列强侵略的文字。严复指出:“今之所谓文明,自老子观之,其不为盗夸者,亦少矣。”(《〈老子〉评语》)章太炎则尖锐地批判了西方文明观,看到“今之言文明者,非以道义为准,而以虚荣为准。持斯名以挟制人心,然人亦靡然从之者”的现状,洞悉列强以文明为旗帜来进行侵略的实质。鉴于文明一词不能标示真正的是非和道义,他提出:“诚欲辨别是非者,当取文明野蛮之名词而废绝之,宁沾沾焉随俗为向背乎?”(《复仇是非论》,《章太炎全集》第四卷)鲁迅也反感近人“引文明之语,用以自文”的风气,指出历史上“以力角盈绌者,于文野亦何关?”换言之,民族之间的强弱胜负并不一定表明文、野之分。因此,他反对一些人“托近世文明为后盾,有拂戾其说者起,辄谥之曰野人”的做法(《文化偏至论》)。 

近代思想家对文明风尚的负面效果有所认知,对文明语话的思想蕴含有所辨析,但其思想见解多被社会时潮淹没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一些西方学者倾向于以“文明”指称人类创造的物质成果,而以“文化”概括人类创造、积淀的精神成果。在借鉴西学、反思时潮的过程中,五四知识分子正本清源,日益倾向于选择“文化”而非“文明”来进行思想探索。当时讲东西文化名噪一时的梁漱溟认为:“文化”与“文明”有别,政治制度以及“生活中呆实的制作品算是文明”,而“生活上抽象的样法是文化”。他把文明看作有形物质生活的“成绩品”,也包括社会制度,而文化则是抽象的人生哲学、精神理念以及道德修养(《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两者处于不同的价值层面。梁启超、陈独秀等人亦有类似评论。他们赋予文化以更多的精神色彩并大加倡导,淡化了偏重形质、甚至带有殖民主义意识的文明话语,从而推动了社会思潮由凸显趋同性的文明转向蕴含民族特质的文化。 

大约在1919年,“文化”逐渐取代“文明”而成为知识界的主流话语。章太炎废绝“文明野蛮之名词”的呼吁在清末还只是空谷足音,五四以后则变成了现实。有人在1920年指出:1919年最流行的名词是“新思想”,现在则“‘新文化’乃代之而兴。”“通常所谓文明,盖指制度、文物、风俗、习惯等外的状态而言。至于文化,则兼有内的精神的意味”。故“今日之新文化,乃19世纪文明之反抗,所以补其偏而救其弊者也。”(《新文化之内容》,《东方杂志》第17卷19号)与东方文化派偏重传统不同,五四新文化人更强调以近代自由、平等以及个性解放等价值观念来完善精神生活。 

综观之,近代所谓“文明”,是在西方观念和社会时潮双重作用下建构的话语,这个看起来受到全民信仰的价值理念,在近代中国并非至善至美,而是明显地带有工具化色彩。近代知识界阐扬其正面意义时,也对其负面或异化现象有所认知,其中有些见解在今天看来仍有意义。对于历史研究者来说,理性而全面地反思近代理念无疑是大有裨益的。(罗检秋/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 

来源:新华网

 

  【责任编辑: 邱睿】

责任编辑:临汾新闻网编辑

 
bdall.peaapk.com xtrb.peaapk.com hdwxxg.peaapk.com qhdceo.peaapk.com tsxxg.peaapk.com lyshangdu.peaapk.com hsrb.peaapk.com lanfxx.peaapk.com chengdenews.peaapk.com szyongdian.peaapk.com dtnews.peaapk.com yqnews.peaapk.com changzhinews.peaapk.com jcnews.peaapk.com sxjzxww.peaapk.com sxycrb.peaapk.com lfxww.peaapk.com sxllnews.peaapk.com nmgnews.peaapk.com baotounews.peaapk.com tlsxxg.peaapk.com bynesrmtzx.peaapk.com shenyangx.peaapk.com dlxxgs.peaapk.com northtimes.peaapk.com jilin.peaapk.com ccxxg.peaapk.com 0437.peaapk.com ybrbnews.peaapk.com avap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