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小区广场都有人跳交谊舞。我也是那里的常客。

    有天，交谊舞队里忽然来了个与众不同的舞者。

    她个子低矮、身材肥胖，说话嗓门很大，与周围那些婀娜多姿的舞者对比鲜明。

    她问我，这是什么交谊舞？适不适合老年人？我说，这是慢三步，老年人也能跳。

    她眉开眼笑，高兴地说，太好了，这正是我想学的。

    说学就学，她张开双臂，装作和舞伴跳舞的样子，跟在众人后面模仿。她动作认真，但却有一种过度的夸张，脚步又明显迟钝，跟不上节奏，总比音乐慢一个节拍，看上去非常滑稽。我看她学得困难，上前跟她讲解交谊舞要领，可教了几遍，她还是“执著”地犯错。左右脚不分，迈出了左腿，才想起应该出右脚，赶快换脚，因为动作过猛，差一点被自己绊倒。她解嘲似的哈哈大笑：“俺的妈哎，这还是俺的腿吗？”有人笑她，真是个活宝。

    她像给自己打气，自言自语：“我要求不高，只要学会这个慢三就行了。”看她不开窍，我不想再教她，准备转身走开。

    她赶紧拉住我的手，恳求地说：“再等会儿，妹子，麻烦你再教我一遍，我脑子太笨，记不住。”我指指不远处跳广场舞的人们，劝她说，那种可能更适合你，交谊舞要求一种韵味，看着简单，其实学起来并不容易。

    她不好意思地解释，电视上都说了嘛，交谊舞最能锻炼身体，还能提高心肺功能，所以我想学会它。

    经过几天练习，她基本掌握了慢三步的跳法。虽然舞姿谈不上优雅，但动作基本到位。

    渐渐地没人再来关注队伍后面的她。

    那天晚上，月亮明晃晃地挂在深蓝的夜幕上，洒下一地清辉，春风暖暖拂过，更显夜色轻柔。我们正在广场上跳舞，远远看见她一手拿着板凳，一手牵着一位老人走了过来。那老人约摸有70多岁，个子很高，满头白发，走起路来动作迟缓。两人边走边说话，她不知说些什么，老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她把老人领到广场上的一处开阔地带，说：“爸，你站好啊，我教你跳慢三。”老人像孩童一样听话地点点头，脸上笑容绽放。

    原来她这么辛苦地学跳舞，是为了教父亲啊，我很惊奇，上前跟她打招呼。

    她向我介绍：“这是俺爸，身体一直不好，冬天天冷不敢让他出门，在家闷得够呛，现在天暖和了，也该带他出来走走、锻炼锻炼了，我想教他跳慢三步，既锻炼了身体，听听音乐心情也会好。”老人朝我笑笑，看得出来，能走出家门在人群里跳舞，他好开心。

    有一种深深的感动在我心里荡漾开来。想不到看上去粗枝大叶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细腻温暖的心思，对父亲是这样周到孝顺。

    在《格桑花开》的优美歌声里，她牵起父亲的手，教他跳慢三。她的动作依然缺乏交谊舞的韵味，像电视里的慢放镜头，非常轻缓。老人仰起脸笑着，在她脚步的带动下，踩着抒情的音乐，迈出了略显僵硬的步子。春风拂来，温和轻柔，在灯光的照耀下，父女两人脸上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开始的时候，她还会低下头来大声纠正父亲的步子。纠正几次后，父亲还是走错，她便不再提醒，只是牵着父亲的手，跟着音乐的河流一步一步走。他们的脸上流淌着快乐的微笑，虽然舞姿一点也不优美，但无疑这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的舞蹈。

    当然，这也是我见过的最动人的舞蹈。（邓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