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腊月慢

周筱蓝

　　小时候，一到腊月，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看墙上的日历，然后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看还有多少天就过年了。过年多开心呀!穿新衣，放鞭炮，和家人们围着火炉，锅里炖着香喷喷的腊鱼腊肉，手里拿着长辈们给的压岁钱，甭提有多美了!

　　那时候的腊月，很慢，慢得能够听到年的悄然脚步声。辛苦劳作了一年的人们，脚步不再匆匆忙忙，家家的窗户上贴满了用红纸剪出的喜鹊梅花图，门框上挂上了自写的大红对联。腊月的村庄，沉浸在一种缓和祥瑞的氛围里。

　　村东头最有学问的太爷爷，效仿古人，每到冬至，在一张大红纸上画一枝素梅花，贴在墙上。一枝梅花九朵，每朵九瓣，每天用墨汁涂满梅花的一朵花瓣，太爷爷说，等慢慢地涂过九九八十一瓣后，春天就到了。

　　腊月里，母亲在供销社扯上几匹布，给全家裁剪做过年新衣。好多次我在深夜的梦里醒来，看到母亲低头坐在那台老式脚踏缝纫机前，左手拽着布头，右手握着转盘，双脚富有节奏地踩着踏板。我枕着哒哒哒的声音，看到母亲的背影在煤油灯下是那么的亲切又温馨。

　　腊月里的父亲，脚上蹬着那双磨得泛白的旧解放鞋，房前屋后，开始除草整沟。整完了，就去山上挖树兜，挖回来的树兜经过斧头一顿修整，整整齐齐地码在屋檐下，等到除夕晚上，守岁时烧起火红的篝火。

　　腊月里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丰盈而热烈，一夜之间，便把故乡的村庄写意成一幅静美的图画。太爷爷坐在那把旧竹椅上，身边趴着那只和他形影不离的大黄狗。他望着白皑皑的山林田地，卷了根土烟，深深吸了一口，慢吞吞吐着烟气悠然地说，这雪下得好啊，明年又能有个好收成。

　　一场雪过后，腊月便已过半，一串串的干萝卜，一条条的腊肉，一块块霉得发黄的老豆腐，挂上了木屋的横梁，火坑里的浓烟顺势窜上房梁，熏绕着那些肉块，一周，两周，慢慢地，肉块逐渐变黄，变香，等到除夕时端上桌子。这时候，年，便近了。

　　从前的腊月，很慢，慢得能够听到幸福悄临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