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经坪情忆

秦义生

　　一声江轮的长鸣，把我们几个熟睡的人都惊醒了。

　　昨晚队长李德成带领我们新兵团篮球队一行七人，住在晒经坪师部警通连一栋活动板房里。这栋板房面江搭建，趴在床上，透过板房小窗户就可以看到西陵峡的江面，刚刚鸣过长笛的“东方红”客轮正顺江而下，烟囱口拖着一缕长长的黑烟尾随不断。

　　今年“八一”建军节，临汾籍入伍的部分战友相聚，与分别几十年的当年新兵球队的何三元、邢全锁、张兴旺等重逢了。大家的话题首先忆起了晒经坪，忆起了从宜昌乘51号登陆艇在三峡的所见所闻，忆起了在当阳桥“张翼德横矛处”旁边的小学校里队训的生活。

　　在去往西陵峡莲沱的登陆艇上，李队长曾神秘地告诉大家工区驻地叫晒经坪。他眨着两只眼晴说：“晒经坪，你们肯定不知道?猪八戒修的!”看着滚滚的江水和江边攀崖而上的白色云梯，以及一脸茫然的我们几个新兵，他“咯咯”地笑了，说道：“没有看过《西游记》?不要怕，这是登陆艇，安全着哩。等将来有机会，你们到我老家西安，去大雁塔一逛，就啥都明白了。”李队长继续介绍他的见闻。那种喜形于色的表现，和他在当阳训练我们时的严肃衿持的形象判若两人。

　　天柱山在目击所至的地方。蹲在地上吃饭时，抬头一看，正好见到天柱山顶上被太阳霞光所照出的一片金辉。山腰处又被一袭白云缠绕而下，变成一片云海笼罩。我没去过甘肃和安徽，不知那里的不周山和天柱山是什么样，固执地认为这就是共工撞山的地方。早饭没吃出滋味，一大块炸江鱼也不知怎么吃进嘴里咽到肚子里去的。孙悟空一个筋头翻上天柱山顶，遮眼下望，金箍棒指向江面湍流险滩的构图老在眼前晃动。李队长说晒经坪是猪八戒修的，我看过《西游记》，书中好像没有记述这情节呀?这地势的确应该像共工与颛顼大战后，地陷东南，江河东流的结果吧。我一边想一边跟着李队长的脚步，踏着石阶来到工区篮球场。

　　如果说工区把即将举行的篮球比赛场建在绝壁上有点夸张，但它的确是在长江悬崖边上辟出的一片空地，用铁丝编成大网围成的，不然有再多的篮球都会滚入江中。网上开了两个洞门，几级台阶下去，好像是一个伙房，犹如壁挂房。球场东西两头竖着两个篮球架，一看也是部队自己焊造的，既标准又结实。球场南边修起的像看台一样的梯级台阶后是一栋宽大的红砖房，像是办公的地方。墙上挂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横幅。

　　西边球架下一位老军人在慢慢地双手投篮，一男一女两个穿白大褂的军医在旁边帮忙捡球递球。

　　李德成做了个手势，带大家悄悄从横幅下溜过去。绕过球场来到比砖房高一层的地方，又有一块较大的平地上盖有一个礼堂模样建筑。

　　我们进去后看到十多个男女士兵在排练节目，李队长和一个队长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过来和大家握握手说：“欢迎，欢迎!我们看球赛，你们看文艺演出!”李队长介绍说是工区宣传队长在赶排节目。宣传队长说工区政委刚做完手术不久，准备参加会议。他听说新兵球队有同乡，很是高兴，叫医生陪他练球，声称要和老乡比赛呢。

　　李队长带我们参观后，指着晒经坪东边拾级而上的几排带油毡顶的房子说：“在悬崖边上是161团部。”

　　在离161团部不远处的一条水沟边，大家停下脚步，只见沟的宽度和深度均在两米左右，深红色花岗岩沟沿整齐划一，像刀切一样，顺沟往上望去，直到晒经坪坡顶，好远好长好整齐的一条渠沟，沟底清澈的山泉急速向下流淌，水流之处，青苔卷卷点点。环顾沟渠左右，冬季的柑橘树竟然枝叶繁茂。

　　大家看看李队长，见他笑了笑说道：“还记得昨天在艇上我给你们讲得晒经坪的故事吗?像这样的水沟，这里有9条。这是第一条，往西每走一定距离就是一条，间隔距离相等，有的深度不等，有的没有流水。”我想起他说晒经坪是猪八戒修的。这看起来倒真像猪八戒用耙子“耙”出来的!

　　篮球比赛当天晚上前三名已决出，161团代表队和我们新兵代表队之间争夺第四名第五名。我抢得一个后卫篮板球，传给了张兴旺，张兴旺传给了邢全锁，邢全锁转移给右前锋小王，小王回传给中锋何三元，十二码外，何三元准确命中，时间终到的哨声响了，新兵代表队以微弱的优势，胜了161团!新兵垫底的预测，出现逆转。

　　新兵下连时我被分配在二营四连后，见到了同在一个连队的团篮球队的万仁俊和惠道才。忐忑之情一闪而过。他们二人都是1971年入伍的陕西安康人，与队长李德成同年入伍。可惜今年聚会前方得知，两个战友已去世，一阵心痛，一股心酸，一绪遐想，难以自已。

　　当晚，全体参会人员和参赛队员合影，政委接见了新兵球队，让我们倍感自豪。老政委与共产党同岁。他伟岸健硕的身躯如印在我心中一般，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并没有磨掉他稍浓的乡音：“你们看过晒经坪了吧?猪八戒修的!悟能比悟空强。猪悟能是天蓬元帅，他炼的九齿钉耙一下子搂掉一座山，把掉在河里的经摆在这儿晒干了。”

　　我被迷住了。

　　“打篮球和打仗一样，守如钉，冲如锥!”

　　“我们这支部队一定会作出更大的贡献!”

　　几十年过去了，这些洪钟般的声音依然在耳际!

　　我最爱四大名著，尤爱《西游记》，大概缘于此!

　　写于2022.8.13

校对 霍艳娟 曹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