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雾霾，隐匿的鸟群，生锈的树。大寒，这二十四节气里最后一个坚守的时令，就像驶入隧道的铁轨，阴暗湿冷，似乎心有不甘地要把一冬的寒气释放。

大寒，《授时通考天时》里说“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古代将大寒分为三候：“一候鸡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母鸡有的忙了，要为孵小鸡做准备了;而鹰隼等征鸟，却正盘旋于空中，厉声捕食以抵御严寒;冰冻三尺，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水域中的冰一直冻到水中央，最结实、最厚。

大寒日，残留的积雪，斑斑点点。一畦畦儿麦苗瑟缩着紧贴地面，叶子簇卷而半合，有经验的农人知道，它们正把大地深层的体温来蓄积能量，温度和雪水是它们最宝贵的财富。一棵棵光秃的树直挺挺立在小路两旁，那不易察觉的微裂的黄土，泄露了根茎伸张拔节的准备。一点暖，就能让一株小草铺出春天;一滴水，就能让一条脉管冲至树冠;一缕香，就能让一朵红梅芬芳满园。

大寒日，未及卸下的柴草一夜封冻。两只麻雀一会儿探着头，鸣声如雨，一会儿又眯着眼睛,脑袋转来转去,头缩进厚厚的脖颈里,像穿着皮袄的车夫。云层阴郁，它们羽毛翻蓬，急急地前后低飞，我甚至听到翅膀滑动气流的声响。远处的旷野上,啄木鸟在以无法匹及的频率敲击树干，那声音像失控的钟，拨快了时间的弦。我寻不见它们的藏身之所，失意而归。

大寒日，古人常有雅趣。有披衣读书的：犹有读书心，大寒索衣裘。有与友共坐的：哪知我与子，坐作寒蛩呻。有高歌赶路的：行人卷双袖，长歌归故乡。有想到“乃知大寒岁，农者尤苦辛”，只好“唯烧蒿棘火，愁坐夜待晨”的。有碰到“大寒雪未消，闭户不能出”的天气而“学道当致一”，专心做学问的。有格物致知“心藏后凋节，岁有大寒知”，观天象而查四时的。有沽酒买醉的：大寒岂可无杯酒，欲致多多恨未能。

大寒日，冬闲的人不寂寞。男人忙着添置家什儿，女人忙着纳鞋做衣，孩子们则一个看不住就出去玩耍个痛快。从繁花似锦的春日到霜雪皆白的冬天，总有一段自由遐想的空间比炉火温暖，总有一双熠熠闪烁的眸子比星光璀璨，总有一份自在坦荡的胸怀比天地辽远。在一抹暖阳里缱绻，为一只冻伤的雁儿疗伤，寻一粒种子，贮藏在因寒冷而愈加亲密的厚土中，等待梦想破空的力量。

大寒日，儿童雀跃地唱：“大寒小寒，杀猪过年”，又或者“过了大寒，就是新年”。怀着期待的心情走近年关，年画贴在墙上，鞭炮响透村庄，饺子的香气浓郁了年的味道。远人思归，那猝然老去的嘴角，微启一支回家的歌。年的脚步声直通故乡的路，那路上有我的父母长辈和兄弟姐妹，杨柳槐榆，和卧在栅门前的老黄狗，在踏雪作响的回声里，把守望的眼睛眯成线。

大寒日，最宜修身养性。临寒绽放的雏菊，一缕缕，一簇簇，金灿灿地冷媚。若适逢窗外落雪，守三两知己，点一炉熊熊之火，煨一壶滚烫老酒，或者沏一壶扑鼻香茗，读书无果，谈笑无因，卜卦不灵，或者无事静坐，轻易间就推开了春天的门。

作者：方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