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关良

翻开《襄汾县志》，你会知晓这些沟分属襄汾两镇辖管，一个是尧师故里麻纸之乡的邓庄，一个是与赵曲合二为一的新城，都是有着近五万人口的大镇。这些沟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还真有些“举足轻重”哩。可以说，沟绿则镇活，沟富则镇强，这可是大棋盘上的过河卒子。
说起两镇我还算熟，说起某一“沟”来倒有些陌生，像孔家沟。据老人们讲，这个沟鼎盛时没能超过８户，人口５０上下，现今搬迁到平垣上的坡村，人进了“村”，可身上还带着沟里人的印记。往昔住家的院子，吆喝过牛驴的路上，统由绿色笼罩着，绿茸茸的谷子始泛淡黄，绿莹莹的薯类绽显微黛，绿油油的豆田坦露褐紫，放眼望去，一坡绿毯，一挂绿帘，一围绿篱，一片绿茵，哪个绿呀，脆生生，嫩嘟嘟，水灵灵，俨然是翡翠雕琢的绿的世界。
从沟顶到坡根是河川，季节性的，河川没水，只是山洪暴发时这里便是天然河床。这些沟，大的小的，纵的横的，不规则地排列着一条条沟壑和一座座峁梁，大的管着小的，长的管着短的，又大又深的管着又小又短的，看去极似一具人体骨骼挂图。峁梁平空出世又千姿百态；像展翅翱翔的苍鹰，像奋然滑行的家鸽；像解缰扬蹄的骏马，像静卧反刍的犍牛，像振鬃嚣吼的雄狮，像匍匐欲跃的河蛙；其实更像装扮沟坡表层的一副副动物标本，只有皮毛形态而没有生命。有生命力的是田堰层叠的庄稼地，是诱人的满沟满坡的庄稼。仲秋里，有细雨连绵滋润，有和风轻盈摇扶，有农人精细管护，庄稼比赛似地可着劲长，长出一挂一挂的翡翠来，透出一片一片的欣喜来，洇出一串一串的幸福来。
我走出这深深的绿绿的秋色里，欧阳修、柳青这些古今名人的咏秋叹秋的辞赋诗文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我摇摇头，笑笑，此一时彼一时，此一境彼一境也，套用在这里，岂不大煞风景！倒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尚还贴切。这里的人们５０年前种薄田、镟锭了，走南闯北，锭子镟得“晋南红”，也就农副兼营，勉强裹腹，聊以为生。３０年前春风吹来，一切在变，有胆识的沟里人，走出沟壑，把房子建在了坡顶原上，慢慢地，老沟越老了，新村崛起，崛起的新村还沿用着老名字，不知就里的外地人乍一听，不由人家因讶而愕：你是沟里人呀？那里是多深的沟多陡的坡哟！车能上得去么？
看来传出去的名声可了不得，特别是交通、信息迅捷发展的今天。但鲜为人知的是（准确的说在现今年轻的人群里），这沟特别是王家沟，有一只活跃在襄汾临汾城乡的男子篮球队，这支球队打遍襄汾，鲜有对手；巅峰时期曾多次与空军驻临０２７球队交手，基地的领导也曾派人派车把襄汾的球队接到临汾南机场比赛、联欢、座谈，共叙鱼水深情，我当时就在其列，其情其景，如在昨天。临汾的北孝、秦庄、丰侯，还有在赵曲团部学军的北师大十三连，也纷纷来沟里比赛。记得１９７５年春节，襄汾、临汾有近１０支农民篮球队欢聚王家沟切磋球艺，灯光球场白天黑夜，一场连一场，主队客队都是兄弟队，那气氛、那情意、那场景，真没的说。到饭时，不用大队安排，不少兄弟村子的球员被请到各家做客，不愿去的就着沟里人提来的汤、端来的菜，掏出自家的枣糕“压压饥”，又开始了龙腾虎跃……咳哟，那可是中国老百姓最隆重的春节啊。行笔至此，我禁不住扪心自问：现在还会再现这样的场景么？
我无语。我问道路两侧的草木，草木飒飒，不语以答；我问田里的秋禾，秋禾呐呐，疏于应答。是啊，现今的农村，时下的农民，忙啊。生活节奏比之以前快多了，他们播绿收黄，采金摘银，正在向富裕的路上奔跑。昔日球场的风光不再，那些老人们可还在，六十花甲胜少年，要叫今天超明天，球场驰骋是好手，新农村建设更是把式，有的还是领头人哩！
农民不乏心直口快之人，可我也领教过“弯弯绕”。节令时值中秋，有艳阳天就有弯弯绕，我倒有点欣赏浩然笔下的艺术人物弯弯绕，他能舌战群雄七绕八绕来回绕，绕出个不是理儿的理儿来。像现今农村的“绕儿”们，对着丰收在望的秋景，也会这样调侃“绕”，天帮忙，收成好，票子成摞房子高，握锄把的运气好。他们在路旁屋后、沟壑边垣栽树布绿，树坑挖得深，浇水浇得勤，汗珠子摔得响，“绕儿”们戏侃，这是给自己盖“小银行”哩，是“娶回家里的小媳妇，要当事哩”。那绕来绕去的这好那好，全是从心里自然流淌，不加粉饰，不加水分，天然芙蓉，叫人爱听、喜欢；这弯弯绕呀，你绕的还不是“还是咱们沟里好”？这些绕语侃言，倒挺像李有才的板话，叫人听着心里乐、脸上笑，心旷神怡兴致高，秋日的沟更妖娆。
沿着绿色长廊，身在福中的情愫在我心中徜徉，一股热潮在胸际氤氲。这些路，原本不止一次地走过，心里装的是生活的煎熬、人生的辛劳，无暇领略天然美的赐予。今天，信步绿色葱茏，老路新貌，称心惬意，连远沟近壑农舍中传递出的喔喔鸡啼、咩咩羊叫、狺狺犬吠，都觉亲和，像洒满锦绣的阳光。
仲秋的沟哟，还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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