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时间里，无论报纸、电视，还是微博、网站、微信朋友圈，频频出现翼城县公安交警贺冰、王风战、张鹏这3个名字，因他们在交通事故的生死关头，做出勇敢举动而被社会广为关注和赞扬。

    一
    1月16日早8时30分，距离那场夺去了贺冰生命、造成王风战和张鹏重伤的交通事故，已经过去了20个小时又25分。
    在位于省道230线翼城县王庄乡郑庄村十字路口的事故现场，隐约可见一些残存的血迹和被撞得残垣断壁的一间老房子。
    事故现场位于一条由北至南、10余公里的连续下坡道路尾部——再往南走约1公里，便是连续下坡道路底部——记者在这条路上做了粗略统计，平均每4分钟就会有一辆载满货物的重型货车自此经过。
    在郑庄村十字路口西南侧一角，立着一个写有“星杰学校”四个大字的广告牌，往西约250米处，便是星杰学校。这是翼城县一所较大的民办寄宿学校，900余名学生在此就读。这其中，有本地的，也有其他县市的。每逢放假，前来接孩子回家的家长和车辆都会出现在这里，如同腊月里的农村年集。
    时针回拨至1月15日12时。
    这天，是星杰学校放假的日子。十余辆轿车停靠在道路两侧，数十名家长汇集在十字路口周围，熟识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天，等待着10分钟后的下课铃声响起。此时，星杰学校的值班老师们也来到了十字路口，为学生们放假安全做着准备工作。
    人群中，贺冰、张鹏、王风战和买瑞栋维护着现场交通秩序，以便学生们放学后能够安全回家。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固定模式：每两周，星杰中学放假一次，不少家长都会前来接孩子回家；每到放假这天中午，包括贺冰、张鹏和王风战在内的临翼中队全部队员都会前来指挥疏导交通，维护此路段的交通秩序，保障学生的安全。
    那天虽已是“三九”第七天，但天气还算晴好。谁也没有料到，灾难的阴霾正渐渐逼近。
    当日12时05分，驾驶着车牌号为晋L55838重型自卸货车的张红权，由北向南行至郑庄村十字路口下坡路段处时，因超速行驶、未与前车保持安全距离、驾驶有安全隐患的机动车及操作不当，先后撞击前方一辆重型自卸货车以及4辆轿车；被撞击重型自卸货车失控，又先后撞击前方3辆轿车，造成1名交警经抢救无效死亡、2名交警重伤、3名学生家长及2名儿童受轻微伤、10辆机动车不同程度损坏。

    二
    “事故发生得特别快！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大货车像疯了一样冲向人群，那3个交警赶紧疏散人群，大声地喊‘散开！快散开’！”“有一个交警把眼看就要被货车撞上的小女孩用力推开，他自己却被货车撞倒了！”……众多目击者零碎的回忆慢慢拼凑起来，使事故发生时的场景渐渐变得清晰。
    1月15日12时05分，距离星杰学校放假的时间越来越近。在郑庄村十字路口维持着交通秩序的贺冰、张鹏、王风战和买瑞栋兵分两路——买瑞栋继续留在“星杰中学”广告牌附近执勤；贺冰、张鹏、王风战则来到广告牌斜角相对的十字路口东北角处指挥交通。
    大约也在这一时间，在距离事发地不远处经营一家门店的柴亚楠骑着摩托车来到郑庄村十字路口，等着接在星杰学校读初二的孩子。她所处的位置，距离贺冰等3人仅几步之遥。
    灾难陡然降临。
    “短短几秒钟时间，那3个交警就被货车撞倒了，太突然了……”1月16日上午，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柴亚楠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忍了忍，她继续回忆，尽量还原当时的细节。
    当时，柴亚楠正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与一对熟识的老夫妇聊着天。在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听到人群中有人叫喊时抬头一看，“那辆肇事车就从交警身后撞了过来，推着3名交警撞到了那个老房子才停下。”从看到3名交警被撞到肇事车辆撞上距离柴亚楠仅3米左右的一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当时都愣了！”“肇事车辆‘咚’的一声撞上房子后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跳下摩托就跑。”柴亚楠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刚跑出去一米多远，那间老房子就被撞得轰然倒塌，自己的摩托车就瞬间被砸。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所听到的叫喊声，是肇事车辆在冲向人群、贺冰等3人在疏散现场群众时大喊的“散开！快散开！”事故的目击者、贺冰的同事买瑞栋回忆，当时他正在广告牌附近执勤，听到身后的一声巨响时，他回头看到老房子四周扬起大量灰尘。他拨开人群几步跨到路对面的老房子跟前时，“他们都已经被撞到了车轮下面。”“我当时在的位置离路口稍微远一点。”柴亚楠说，她因此而躲过这一劫，尽管如此，她一下午都没缓过劲儿，“我到现在都不敢想、不能提。那么短的时间，好好的3个人，就被撞倒在车轱辘底下，太可惜了……”她泣不成声。

    三
    然而，不是所有在这场交通事故中的人都能如柴亚楠般幸运。1月16日，在翼城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里，记者见到了在事故中受伤的张方向。在他的病例上写有这样几个字：“肋骨骨折”。
    据张方向回忆，那天，他带着女儿去星杰学校接儿子，“就站在贺冰、张鹏和王风战的旁边。”在听到人群中一阵骚乱后，他刚扭过头去看时，肇事车辆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车从他身体的右侧撞了上来，瞬间把他撞倒并滚出了一米多远的距离。
    被撞倒后的张方向立即跳了起来，“我得找我女儿啊！我女儿刚才还在我旁边，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和我们并排站着的那3个交警也不见了。”他的情绪起伏得厉害，他当时甚至以为女儿不幸遇难。直到混乱的现场中有人告诉他，肇事车辆撞过来时，有人把他的女儿推到了路旁的水渠里才躲过一劫，“让我赶紧在水渠里找找。”果然，在道路一侧干涸的水渠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年仅7岁的张文慧，“她还好着”。
    对于何人将其女儿推到水渠当中，救了女儿的命，张方向说：“当时（场面）那么混乱，我也被撞倒了。至于谁推的女儿，我也特别想知道，想感谢他！”而住在他临床的女儿，对于前一天发生的事故细节，全然不记得。
    “娃昨天被吓得不轻，从昨天到今天都很少说话。”张方向妻子心痛地说道。
    对于张方向的疑问，事故现场目击者、星杰学校的值班老师李博和马增录给出了答案——“是那个牺牲的交警（指贺冰）推了小女孩一把。”李博告诉记者，每次学校放假，校方都会安排老师在路口值班。事故当日，他亲眼目睹了贺冰救人的过程。“那辆失控的大货车眼看就要撞过去的时候，他（指贺冰）推开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女孩。”李博的话得到马增录的进一步证实。
    “那天我俩就站在路对面。大货车从坡上冲下来的时候，那3个交警边疏散人群边大喊‘散开！快散开！’其中一个交警推开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结果自己被大货车撞倒，还推出去一截子。”

    四
    这个世界赋予贺冰的是40年的时光，他的生命终结在2015年1月15日这一天；贺冰赋予7岁女孩张文慧的是肇事车辆前的奋力一推，她因此得以生还。
    贺冰，去了。留下的是家人的悲恸和人性的光辉。
    在冰冷的太平间里，贺冰的女儿伏在父亲身边，不停啜泣。有人拉起她的手叫她回宾馆，她努力挣脱那人的手大声哭喊：“我不走！我就不走！我爸在这儿，我爸在这儿……”在《人民日报》的官方微博上，一篇题为《致敬！山西交警保护过路学生被撞，壮烈牺牲》的评论里，“英雄一路走好”“人民的好警察，时代的楷模”“世上还是好人多”“致敬！英雄长存于心”等字眼，和一串串蜡烛动态图，将整个页面映得通红。
    至少在1月16日上午，26岁的张鹏和39岁的王风战，尚不知道他们的事迹在很多认识不认识的微信朋友圈里出现、点赞，因为他们还躺在翼城县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而他们至亲的人，都死死守候在重症监护室门外，一步不愿离开。他们要等，等着里面病床上躺着的人早一点度过危险期。
    这样的期许不仅仅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也在临翼中队中队长李鹏的心中。
    “我已经失去了贺冰这个好大哥……等一下，等一下……”采访中，李鹏多次情绪失控，“我希望他俩（指张鹏和王风战）能早点好起来……对不起，我现在心情……”他摆了摆手，转身，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在李鹏看来，尽管自己到临翼中队仅仅4年，但每天与同事们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家人。不夸张地说，在这种朝夕相处中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与家人没有太大差别，“他们都是我的好同事、好大哥、好弟弟”。
    记者卞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