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多，只有一株，盆栽着。可是，养护经年，已是婆娑一树。
于是，进入每年的夏天，我的内心就多了一份期待，期待着栀子花开。那段时间里，我天天为栀子花浇水，眼看着栀子花的花苞一天天饱绽起来，花苞上旋转的纹理渐渐露出粉白的情姿。心中的喜悦，便也日日变得饱满。
终于，第一朵栀子花开了，满树的葱绿中，只有那一朵花是白的，“万绿丛中一点白”，白得娇嫩，白得傲然，白得风姿绰约。那香，也是一丝丝、一缕缕的，似是轻挑的单弦发出的细微的弦音，虽是细微，却是直直地叩响人的心扉，让人产生一种不可遏止的喜悦。
跟着，一树的栀子花，次第开放，滚雪一般，踞满枝头。那是怎样的一种白啊？晶莹、透亮，皎皎洁洁，素净的如同无染的心田。“疑为霜裹叶，复类雪满枝”，“雪满枝”，说得真好，“雪”压枝头，不仅白，而且还有一种颤摇的活力。日光之下，那花，尤其的白，光芒四射、炫目莹然，仿佛听到了一种哗啦啦的流淌着的脆然的明亮。那香呢？浓得化不开，滚动沸腾一般，轰轰烈烈。大概，所有的花朵，都铆足了劲，一齐在释放着它们的香气呢。
这段时间，就常常听到庭院外的行人，发出疑惑地询问：“什么花，这么香？”心中，便有了一份欣悦。
夕阳西下，霞光照在庭院的东墙上，照在墙下的栀子花上。
栀子花渐渐收起了它的浓香，香气变得清爽起来。这个时候，我喜欢拿一本书，坐在一张脚凳上，展书就读。花色清亮，花香清爽，夕照挂枝，风摆摇曳。残阳斜景里，一种疏落、萧散的心绪注满情怀。“幸赖夕阳下，余景及西枝”“日斜光隐现，风还影合离”，看来，古人也是极赏这一情状的。此时，一树栀子花，成为了我掬手可得的风景，成为了我一个人的风景。读几页书，抬头看看明亮的栀子花，嗅着栀子花怡人的芬芳，内心，便一派澄澈。境静，心更静。
花香，书香，相得益彰。人生，就该存一份闲情。
月下赏花，是一件雅事。我以为，月下清赏栀子花，尤雅。明月高挂，皎皎洁洁。月光，如流水般从栀子花上淌过。花色，便有了一种迷离的清韵；花香，则成为了一种透骨般清凉的沁香。还是宋人朱淑真的《水栀子》写得好：“玉质自然无署意，更宜移就月中看。”月下看那栀子花，那栀子花，便是冰清玉洁一般了。月光皎洁，花色自净，花与月，便有了一种同构同质的韵致。此时，泡一壶清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月光之下，坐在花香之中。天地静然，浑然月夜之中。月照花，花映月；人，看花、赏月，人，也变得清洁、高雅了。
看花，赏月，清风朗月下，做一回高人，雅人雅致。人生，就该寻一份风雅。

路来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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